吉尔精力分配模式下交替传译口译员精力分配失衡原因分析及应对策
发布时间：2016-02-20 10:03
——以朱镕基总理和温家宝总理两会记者招待会口译为例
熊风岸
摘要：本文从记者招待会交替传译的特点出发，以吉尔精力分配模式为理论指导，通过对朱镕基总理和温家宝总理两会记者招待会的口译实例的分析，指出在由高水平口译员进行的两会记者招待会的交替传译中也存在精力分配失衡而导致失误的口译情况。进而分析导致这种精力分配失衡的主客观因素以及应对策略。
一、研究背景
例1：温家宝总理：我是一个爱国主义者，我脑子里总是在想，“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2008年回答台湾记者有关提问）
口译员：I am a patriot, and I am always thinking about this line that we have always longed to see a reunified China, as this is reflected in the old poet Xia Quan, shared by all our people in this country. As lines of a poem go that we remain brothers after all the vicissitude. Let’s forgot our old grudges when smiling we meet again.
“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包含了一个不为译员所熟悉的典故，使得译员将“下泉诗”直译成“诗人下泉的诗”，虽然没有严重影响现场听众的理解，但却是造成了误译。该诗是宋末诗人郑思肖《德佑二年岁旦》中的两句，旨在表现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和渴望祖国一统的愿望。“下泉”典出《诗经。曹风》诗歌以寒泉浸草来比喻曹国局势艰危，抒发对太平之治的怀念和渴盼。原译中poet Xia Quan应改译为poem Xia Quan。（金艳，陈铭，2008）
例2：温家宝总理：记者朋友们，大家好。过去的两年我们是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走过来的。人民用坚实的步伐走过了不平坦的道路，这将在历史上留下印迹。今后几年，道路依然不平坦，甚至充满荆棘。我们应记住这样一条古训：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可有任何松懈、麻痹和动摇。（2010年温总理在记者会开始时）
口译员：Good mor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friends of the press. Under very tough circumstances, we have covered an eventful course in the past two years. The Chinese people have gone through an extraordinary journey with solid steps. It will leave an imprint in the annals of history. The road ahead is not a smooth one. It may be full of twists and turns. But we should always remember this important thing that is “Half of the people who have embarked on the 100 journey may fall by the wayside”. This means we must not slacken our efforts in the slightest. And we must waver in our resolve.
这里“行百里者半九十”出自《战国策。秦策五》：诗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它的意思是：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才算是走了一半。比喻做事越接近成功越要认真对待。“半”指走了一半而不是口译员翻译的“Half of the people”(一半的人)。更准确的译法为：For a journey of 100 miles, 90 miles is only halfway. (过家鼎，2010)
例3：朱镕基总理：印度新总理的当选, 我昨天已经给他发了贺电, 我很希望将来在适当的时机同他见面, 向他请教。（朱镕基总理2003年记者招待会）
Interpreter: Yesterday I already sent a message of congratulations to the newly elected Prime Minister of India. And I hope very much that I’ll have the opportunity of meeting with him in due course in the future so that I can learn from him.
中国文化特别强调谦逊, 导致语言中产多许多敬辞和谦词, 如贵国(your country) 、久仰大名(I’ve heard a lot about you.)、拙见(my opinion)等。这些谦词一旦转换不当, 会使听者感觉谦恭过度, 认为说话人不诚实。汉语中有很多如“向他请教”之类的“客套话”, 这体现了我们谦虚的美德。但直译成“learn from him”则过于“客气”, 容易使对方认为我们的总理不够自信或能力不足。不如改成“exchange views (compare notes) with him”, 更能体现双方平等的地位, 也贴合了西方人的思维。
以上三例的口译失误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本文将基于吉尔精力分配模式对口译失误来进行分析。
二、理论框架
著名的口译研究学者Gile在认知概念的基础上提出了“同声传译和交替传译的脑力分配模式”：
(1) SI=L+M+P+C即：同声传译(simultaneous interpreting)=听力与分析(1istenig and analysis) + 短期记忆(Short-term memory)+言语表达(Speech Production) + 协调(Coordination), 即在同传中译员应完成听力分析、短期记忆和言语表达3个基本任务，协调是指译员须协调好处理这3项任务的精力分配，使其有机进行。
(2) Phase I：CI=L+N+M+C，Phase II：CI= Rem + Read + P，即连续传译(第一阶段)=听力与分析(1isteninganalysis) + 笔记(Note—taking) + 短期记忆(Short—term memory) + 协调(Coordination)；连续传译(第二阶段)= 记忆(Remembering) + 读笔记(Note—reading) + 传达(Production)。
与同传相比，交传译员主要多了笔记任务，交传第二阶段的remembering是短期记忆的延续，，是指从短期记忆中提取信息，而Note-taking是笔记任务的延续，即辨认记下的信息符号，帮助激活译员的被动记忆。
根据这一模式，要使口译顺利进行，译员本身具有的对各项任务的总体处理能力必须等于或超过各项任务需要的总体处理能力。如果口译员不能协调好精力分配，出现精力分配失衡，就会造成口译失误的现象。
三、口译员精力失衡原因分析
3.1 主观原因
主观，是人的一种精神、意识，与“客观”相对，所谓“主观”，就是观察者为“主”，参与到被观察事物当中。此时，被观察事物的性质和规律随观察者的意愿不同而不同。首先口译员自身身心因素。朱镕基总理的口译员朱彤，1998年丈夫在广州被一场车祸夺去了生命，一个刚建立不久的温馨小家庭被毁掉了。朱彤强忍悲痛，依然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工作。没有人能想象带着这样的巨大悲痛是如何在记者招待会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中坚持下来的。朱彤记者招待会后一直抱怨自己，没有把朱总理的话百分之百地、合适地译出来。说明丈夫的突然逝世去对她的身心是有很大影响的，也对她在口译中的精力分配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另外，在场及不在场观众给口译员带来的精神压力，主要来源于两会记者招待会外交场合的严肃性和政治性；译语的正规性；记者提问的主观性；与会各方对译语及译员的不同评价标准…这些都主观上给译员带来了精力负荷。
3.2 客观原因
“客观”指的是人们看事物的一种态度，不以特定人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也就是事物本身的属性，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它与主观正好相对。
3.2.1 发言人口音
两会记者招待会中很多的发言人带有口音，有些甚至比较强烈。如果发言人来自中国的南方，会带有南方口音。如果口译员来自北方，就会给口译员带来巨大的压力，引起精力分配失衡。朱镕基总理来自湖南省，讲话会带有一些湖南口音。在湖南方言中，/h/会发成/f/，听力与理解分析上会耗费更多的精力。还有一些具有方言特色的用语如，
例4：朱镕基总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采取了三年发了国债3千6百亿的情况下，搞了一万五千亿的基础设施建设，那么把整个的国民经济都带动了，都带活了，现在的成绩是非常明显的。（朱总理2001年记者招待会）
口译员：…… So for three years, we issued a total of 360 billion Yuan of treasury bonds and that led 1.5 trillion Yuan of total investment in infrastructure projects. As a result, the overall national economy has been revitalized, so the outcomes of these policies have been very effective and successful.
因此，如果译员不熟悉这里面带湖南方言的用语，势必会增加工作负荷，引起精力分配失衡。
同时，两会记者招待会上的提问者来自于五湖四海。比如来自于台湾，香港和澳门的记者又都会带有他们各自的口音和强调。更不用说来自于其他国家的提问者，虽然使用的都是英语提问，但都或多或少受各自母语的影响，尤其是来自于一些欧洲国家和其他亚洲的提问者，比如来自于讲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以及韩语国家的提问者，都带有很重的口音。这些都增加了口译员的工作负荷，并引起精力分配失衡。
2.2.2 口译员话轮转换的被动性
Sacks, Schegloff和Jefferson提出了话轮构成规则(the rule of turn-construction )和话轮分配规则( The rule of allocation)。话轮转换是指参与者在谈话中交换作为发话人和听众的角色从而完成整个谈话过程。也就是说,在谈话的过程中,话轮将在发话人和听众之间不断改变。
因为记者招待会的主要口译任务是将为中国高层领导人所讲中文口译成英文，口译员只拥有非常有限的权利来控制话轮转换和决定何时何地开始或结束他或她的口译。更糟糕的是,译员必须在没有任何其他信号提示的情况下，发话人发言结束两或三秒内即刻开始翻译，不容许有任何的延迟。否则都将视为无法胜任这项工作,也在与会人员和全体记者招待会受众眼中失去可信度。
同时，很多情况下译语的话轮节奏和长度与发话人话轮的节奏和长度不一致。过快和过慢的语速都会导致话轮转换的问题出现。尽管过快语速在某些方面导致的问题更少，但它毫无疑问加大了笔记的工作负荷并加大了语言产出的难度。以朱镕基总理为例，他的语速较快，富有激情。他的一名口译员说道有利因素在于口译员可以非常清楚地知道何时开始翻译，因为朱总理说话一气呵成，说话过程中没有很长的停顿，一旦说完，即有很明显的停顿时间，这时就意味着口译员可以开始翻译，进行话轮转换了。因此这种情况下，发话人和口译员在话轮转换方面非常和谐。整个口译过程非常顺利，节奏控制得张弛有度，口译员相对精力分配较为平衡。
与朱总理相反，众所周知，温家宝总理语速较慢，受众可以对其所说进行细细的琢磨与消化，因此人们很容易认为作为温总理的口译较为轻松，因为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笔记和进行理解分析，从而用更好地句型结构和措辞来传达他的意思。但是话轮节奏会产生问题。为温总理工作过的口译员说温总理的讲话过程中经常会有很长的停顿，口译员不知何时开始翻译，不知是否该开始翻译。长的停顿出现在句与句之间，短语与短语之间，有时甚至是词与词之间。当口译员觉得停顿较长，是可以进行翻译的信号时，温总理又继续开始发话。这时可能受众会同时听到两个声音，对于口译员来说虽然不是致命的失误，但是是不符合如此严肃正式的外交场合语境的。温总理记者招待会这种情况时常出现，后来口译员就和总理进行了协商得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温总理在讲话过程中手持一支笔，直至讲话结束，他就把笔放在桌上。尽管如此，有时还是行不通。有一次，总理完全投入到了他的讲话中，忘了把笔放下来。等他等着译员翻译的时候，译员觉得没有得到信号而在继续等待过程中。因此出现了相对较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在这种场合是非常令人尴尬的。
因此两会记者招待会中口译员与发言人话轮转换过程中口译员所处的被动处境会造成口译失误，也因而会引起口译员精力分配的失衡。
3.2.3 记者招待会信息的密集性和复杂性
两会记者招待会的主要内容是发言人（通常是国家或党的领导人，如总理或外长）回答来自于不同国家记者的提问。且问题都围绕着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一些热点问题或者国家在某个领域的下一步计划等。通过领导人的回答，人们能进一步了解中国的情况，深化对中国外交政策的认识。其他国家所关心的一些时事时间也可以得到权威的解释说明，领导人的个人领袖风范也得以体现。所以无论是记者们的提问还是领导人的回答都具有信息密集性和复杂性两个特点。
最能体现这一特点的就是数字。
例5：温家宝总理：第三，中央政府投入的1.18万亿元主要用于民生工程、技术改造、生态环境保护、重大基础设施建设和地震灾后恢复重建。其他若干方面都不在这两年4万亿元的计划当中。比如我们减免税费实际将超过5000
亿元，达到近6000亿元；我们提高企业退休人员养老金的标准；对1200
万义务教育阶段的教师实行绩效工资，提高他们的工资水平；增加农民的收入，扩大补贴范围，提高补贴标准；我们将在三年内投入8500亿元实行医药卫生体制改革。所有这些资金都不在4万亿元当中。（朱镕基总理2009 年 3 月 13 日记者招待会上回答《中国日报》记者有关世界经济危机的提问）
在这段话中，温总理用了九个数字，涉及到了10个领域，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口译员的工作负荷，必然容易引起精力分配的失衡。
3.2.4 两会记者招待会与会三方的文化鸿沟——以中国文化负载词为主要体现1871 年，英国著名的人类学家泰勒在他的著作《原始文化》中将文化定义
为：“文化或文明从一种广泛的人种学意义上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其他所有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一切能力和习惯。”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是文化的表现形式，是文化行为的发生工具，语言本身是一种文化形式。各个国家有其各自不同的文化以及语言表现，同一个国家由于地域、时空、受教育程度、自身兴趣爱好在文化及其语言的表达上也会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两会记者招待会中作为参与的三方：发言人、受众和口译员必然存在文化鸿沟。作为两会记者招待会的发言人，朱镕基总理和温家宝总理都是文化底蕴深厚的人，在他们的语言中随处可见文化的影子。如何把文化负载词翻译到位，既要传达出其深层含义，又要给受众以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优美诗意的印象，无疑给口译员增加了更大的工作负荷，也是导致精力分配失衡的最重要原因。
最能体现的有：
中文四字格。例6：温家宝总理:大会顺利结束了，但是我们面前的道路是不平坦的，要保持头脑的冷静，形势稍好，尤须兢慎。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我们这个民族在历史上灾难太深重了，这就培育了我们的忧患意识、生存意志和追求和平与发展的愿望。我们这个国家太大，问题太多、太复杂，这就要求我们这个民族不畏艰险、百折不挠、坚定信心、永远奋斗。（2007）
中国特色时政经济词汇或话语，如：港人治港、高度自治、三个代表、绩效工资.、小康社会、和谐社会、两免一补、民族自治、特别行政区、加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三农问题、科教兴国、依法治国、可持续发展、大锅饭、米袋子、菜篮子……
中国特有文化意象表达。如：温家宝总理的“打了一场遭遇战”，“打了一套“组合拳” (2003),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根弦绷得还很紧” (2005)等，朱镕基总理的“风马牛”（2001），“挟天子以令诸侯”（2002）等都出自中国传统文化典故，想要在记者招待会的即时口译中找到得体正确的翻译无疑需要口译员的大量精力。
尤其，温家宝总理的诗词引语口译更为甚者。在他为政十年的记者招待会中，共引用73处成语典故，诗词歌赋。24次都是表达他为政为国为人民服务的决心语信心，“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在2003、2008及2012年这三年都提到了；13次是描述自己对于台湾人民的深厚感情，以及对祖国统一的殷殷期盼；10次是关于经济危机对中国及全世界的影响；等等。
四、应对策略
从语言层面而言，我们可以采取以下几种方法：
一是省译。有些具有中国特色文化的词可采取省略译法，节省精力分配，减轻工作负荷。
例7：温总理：中国政府代表团所作的大量工作是有目共睹的
口译员张璐：The Chinese delegation put in a large amount of efforts at the Copenhagen conference and our efforts are widely recognized.
汉语中的“目”是指“眼睛”，及英文中的“eyes”，而成语“有目共睹”的直译为“being seen or witnessed by eyes”。我们都知道，“目”的概念在张璐的口译中略去了，而其蕴含意义被保留了。“Be recognized”指的是被大部分人认为是好的或重要的。
二是增译。增译可以使译语表达更清楚，口译员边译边可以思考，为自己减轻单位时间内精力分配的负荷。
例8：温总理：画是如此，人何以堪。
口译员张璐：I hope that one day soon, the two pieces of the painting can be held again. And I cherish the same wish not only for the painting but also for the people on both sides of the Straits.
此处，“画”是“画是如此人何以堪”的主题，张璐在其译语中加了一个主语“I”，并使用了连词“not only…but also…”来反应其主从结构。
三是解释译法。解释译法译员遇到中国式四字格或概括性词汇的情况下，通过解释译法使国外受众更好更清楚地了解这些词背后的深层意义，边译边思考下面的句子，为自己精力进行更好地分配创造条件。
例9：温总理：比如，在应对金融危机当中，我们实行了许多刺激经济的政策：家电下乡、汽车以旧换新。
口译员张璐：For example, we have introduced a series of stimulus measures to tackle the financial crises and these measures include the program of subsidizing the sales of home appliances in China’s rural areas and the trade in second-hand automobiles with new ones in China’s rural areas.
有些人将“家电下乡”直译为“home appliances going to the countryside”, 而这个政策只是从2010年2月份起刚刚实行，对很多外国人而言还不是很熟悉。张璐在此的解释译法更能让人接受，因为他的口译解释了这是个什么政策，更容易让那些并不很熟悉这个刚刚实行的政策的观众理解。
四是仿拟译法。仿拟可以让译员根据脑海里所积累的英文的习语、谚语等的表达方式直接套用到中文的表达方式中，节省译员的精力。
例10：温总理：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口译员张璐：For the ideal that I hold dear to my heart, I’d not regret a thousand deaths to die.
这句话引自中国古代著名诗人屈原的《离骚》，温总理引用这句话是为了表达他在他剩下的几年任期里的决心。这里，“九死”没有被翻译成“nine deaths”而是“a thousand deaths”，成功地表达了温总理的决心。
从语言外层面来看，主要是加强译前准备、拓展语言外知识、增强跨文化意识以及对信息现实化和视觉化处理这几个方面。
参考文献
[1] Gile. Basic Concepts and Models for Interpreter and Translator Training[D].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5.
[2] Taylor. Health Psychology[S].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86.
[3] 过家鼎 联合国的翻译工作[J].《中国翻译》第 1 期. 2004.
[4] 金艳、陈铭. 从温家宝总理 2008 年的记者招待会看口译员的跨文化意识[M].《西南民族大学学报》第 4 期. 2008.
作者单位：中南大学
本文编号：18440
熊风岸
摘要：本文从记者招待会交替传译的特点出发，以吉尔精力分配模式为理论指导，通过对朱镕基总理和温家宝总理两会记者招待会的口译实例的分析，指出在由高水平口译员进行的两会记者招待会的交替传译中也存在精力分配失衡而导致失误的口译情况。进而分析导致这种精力分配失衡的主客观因素以及应对策略。
一、研究背景
例1：温家宝总理：我是一个爱国主义者，我脑子里总是在想，“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2008年回答台湾记者有关提问）
口译员：I am a patriot, and I am always thinking about this line that we have always longed to see a reunified China, as this is reflected in the old poet Xia Quan, shared by all our people in this country. As lines of a poem go that we remain brothers after all the vicissitude. Let’s forgot our old grudges when smiling we meet again.
“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包含了一个不为译员所熟悉的典故，使得译员将“下泉诗”直译成“诗人下泉的诗”，虽然没有严重影响现场听众的理解，但却是造成了误译。该诗是宋末诗人郑思肖《德佑二年岁旦》中的两句，旨在表现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和渴望祖国一统的愿望。“下泉”典出《诗经。曹风》诗歌以寒泉浸草来比喻曹国局势艰危，抒发对太平之治的怀念和渴盼。原译中poet Xia Quan应改译为poem Xia Quan。（金艳，陈铭，2008）
例2：温家宝总理：记者朋友们，大家好。过去的两年我们是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走过来的。人民用坚实的步伐走过了不平坦的道路，这将在历史上留下印迹。今后几年，道路依然不平坦，甚至充满荆棘。我们应记住这样一条古训：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可有任何松懈、麻痹和动摇。（2010年温总理在记者会开始时）
口译员：Good mor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friends of the press. Under very tough circumstances, we have covered an eventful course in the past two years. The Chinese people have gone through an extraordinary journey with solid steps. It will leave an imprint in the annals of history. The road ahead is not a smooth one. It may be full of twists and turns. But we should always remember this important thing that is “Half of the people who have embarked on the 100 journey may fall by the wayside”. This means we must not slacken our efforts in the slightest. And we must waver in our resolve.
这里“行百里者半九十”出自《战国策。秦策五》：诗云：“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它的意思是：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才算是走了一半。比喻做事越接近成功越要认真对待。“半”指走了一半而不是口译员翻译的“Half of the people”(一半的人)。更准确的译法为：For a journey of 100 miles, 90 miles is only halfway. (过家鼎，2010)
例3：朱镕基总理：印度新总理的当选, 我昨天已经给他发了贺电, 我很希望将来在适当的时机同他见面, 向他请教。（朱镕基总理2003年记者招待会）
Interpreter: Yesterday I already sent a message of congratulations to the newly elected Prime Minister of India. And I hope very much that I’ll have the opportunity of meeting with him in due course in the future so that I can learn from him.
中国文化特别强调谦逊, 导致语言中产多许多敬辞和谦词, 如贵国(your country) 、久仰大名(I’ve heard a lot about you.)、拙见(my opinion)等。这些谦词一旦转换不当, 会使听者感觉谦恭过度, 认为说话人不诚实。汉语中有很多如“向他请教”之类的“客套话”, 这体现了我们谦虚的美德。但直译成“learn from him”则过于“客气”, 容易使对方认为我们的总理不够自信或能力不足。不如改成“exchange views (compare notes) with him”, 更能体现双方平等的地位, 也贴合了西方人的思维。
以上三例的口译失误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本文将基于吉尔精力分配模式对口译失误来进行分析。
二、理论框架
著名的口译研究学者Gile在认知概念的基础上提出了“同声传译和交替传译的脑力分配模式”：
(1) SI=L+M+P+C即：同声传译(simultaneous interpreting)=听力与分析(1istenig and analysis) + 短期记忆(Short-term memory)+言语表达(Speech Production) + 协调(Coordination), 即在同传中译员应完成听力分析、短期记忆和言语表达3个基本任务，协调是指译员须协调好处理这3项任务的精力分配，使其有机进行。
(2) Phase I：CI=L+N+M+C，Phase II：CI= Rem + Read + P，即连续传译(第一阶段)=听力与分析(1isteninganalysis) + 笔记(Note—taking) + 短期记忆(Short—term memory) + 协调(Coordination)；连续传译(第二阶段)= 记忆(Remembering) + 读笔记(Note—reading) + 传达(Production)。
与同传相比，交传译员主要多了笔记任务，交传第二阶段的remembering是短期记忆的延续，，是指从短期记忆中提取信息，而Note-taking是笔记任务的延续，即辨认记下的信息符号，帮助激活译员的被动记忆。
根据这一模式，要使口译顺利进行，译员本身具有的对各项任务的总体处理能力必须等于或超过各项任务需要的总体处理能力。如果口译员不能协调好精力分配，出现精力分配失衡，就会造成口译失误的现象。
三、口译员精力失衡原因分析
3.1 主观原因
主观，是人的一种精神、意识，与“客观”相对，所谓“主观”，就是观察者为“主”，参与到被观察事物当中。此时，被观察事物的性质和规律随观察者的意愿不同而不同。首先口译员自身身心因素。朱镕基总理的口译员朱彤，1998年丈夫在广州被一场车祸夺去了生命，一个刚建立不久的温馨小家庭被毁掉了。朱彤强忍悲痛，依然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工作。没有人能想象带着这样的巨大悲痛是如何在记者招待会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中坚持下来的。朱彤记者招待会后一直抱怨自己，没有把朱总理的话百分之百地、合适地译出来。说明丈夫的突然逝世去对她的身心是有很大影响的，也对她在口译中的精力分配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另外，在场及不在场观众给口译员带来的精神压力，主要来源于两会记者招待会外交场合的严肃性和政治性；译语的正规性；记者提问的主观性；与会各方对译语及译员的不同评价标准…这些都主观上给译员带来了精力负荷。
3.2 客观原因
“客观”指的是人们看事物的一种态度，不以特定人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也就是事物本身的属性，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它与主观正好相对。
3.2.1 发言人口音
两会记者招待会中很多的发言人带有口音，有些甚至比较强烈。如果发言人来自中国的南方，会带有南方口音。如果口译员来自北方，就会给口译员带来巨大的压力，引起精力分配失衡。朱镕基总理来自湖南省，讲话会带有一些湖南口音。在湖南方言中，/h/会发成/f/，听力与理解分析上会耗费更多的精力。还有一些具有方言特色的用语如，
例4：朱镕基总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采取了三年发了国债3千6百亿的情况下，搞了一万五千亿的基础设施建设，那么把整个的国民经济都带动了，都带活了，现在的成绩是非常明显的。（朱总理2001年记者招待会）
口译员：…… So for three years, we issued a total of 360 billion Yuan of treasury bonds and that led 1.5 trillion Yuan of total investment in infrastructure projects. As a result, the overall national economy has been revitalized, so the outcomes of these policies have been very effective and successful.
因此，如果译员不熟悉这里面带湖南方言的用语，势必会增加工作负荷，引起精力分配失衡。
同时，两会记者招待会上的提问者来自于五湖四海。比如来自于台湾，香港和澳门的记者又都会带有他们各自的口音和强调。更不用说来自于其他国家的提问者，虽然使用的都是英语提问，但都或多或少受各自母语的影响，尤其是来自于一些欧洲国家和其他亚洲的提问者，比如来自于讲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以及韩语国家的提问者，都带有很重的口音。这些都增加了口译员的工作负荷，并引起精力分配失衡。
2.2.2 口译员话轮转换的被动性
Sacks, Schegloff和Jefferson提出了话轮构成规则(the rule of turn-construction )和话轮分配规则( The rule of allocation)。话轮转换是指参与者在谈话中交换作为发话人和听众的角色从而完成整个谈话过程。也就是说,在谈话的过程中,话轮将在发话人和听众之间不断改变。
因为记者招待会的主要口译任务是将为中国高层领导人所讲中文口译成英文，口译员只拥有非常有限的权利来控制话轮转换和决定何时何地开始或结束他或她的口译。更糟糕的是,译员必须在没有任何其他信号提示的情况下，发话人发言结束两或三秒内即刻开始翻译，不容许有任何的延迟。否则都将视为无法胜任这项工作,也在与会人员和全体记者招待会受众眼中失去可信度。
同时，很多情况下译语的话轮节奏和长度与发话人话轮的节奏和长度不一致。过快和过慢的语速都会导致话轮转换的问题出现。尽管过快语速在某些方面导致的问题更少，但它毫无疑问加大了笔记的工作负荷并加大了语言产出的难度。以朱镕基总理为例，他的语速较快，富有激情。他的一名口译员说道有利因素在于口译员可以非常清楚地知道何时开始翻译，因为朱总理说话一气呵成，说话过程中没有很长的停顿，一旦说完，即有很明显的停顿时间，这时就意味着口译员可以开始翻译，进行话轮转换了。因此这种情况下，发话人和口译员在话轮转换方面非常和谐。整个口译过程非常顺利，节奏控制得张弛有度，口译员相对精力分配较为平衡。
与朱总理相反，众所周知，温家宝总理语速较慢，受众可以对其所说进行细细的琢磨与消化，因此人们很容易认为作为温总理的口译较为轻松，因为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笔记和进行理解分析，从而用更好地句型结构和措辞来传达他的意思。但是话轮节奏会产生问题。为温总理工作过的口译员说温总理的讲话过程中经常会有很长的停顿，口译员不知何时开始翻译，不知是否该开始翻译。长的停顿出现在句与句之间，短语与短语之间，有时甚至是词与词之间。当口译员觉得停顿较长，是可以进行翻译的信号时，温总理又继续开始发话。这时可能受众会同时听到两个声音，对于口译员来说虽然不是致命的失误，但是是不符合如此严肃正式的外交场合语境的。温总理记者招待会这种情况时常出现，后来口译员就和总理进行了协商得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温总理在讲话过程中手持一支笔，直至讲话结束，他就把笔放在桌上。尽管如此，有时还是行不通。有一次，总理完全投入到了他的讲话中，忘了把笔放下来。等他等着译员翻译的时候，译员觉得没有得到信号而在继续等待过程中。因此出现了相对较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在这种场合是非常令人尴尬的。
因此两会记者招待会中口译员与发言人话轮转换过程中口译员所处的被动处境会造成口译失误，也因而会引起口译员精力分配的失衡。
3.2.3 记者招待会信息的密集性和复杂性
两会记者招待会的主要内容是发言人（通常是国家或党的领导人，如总理或外长）回答来自于不同国家记者的提问。且问题都围绕着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一些热点问题或者国家在某个领域的下一步计划等。通过领导人的回答，人们能进一步了解中国的情况，深化对中国外交政策的认识。其他国家所关心的一些时事时间也可以得到权威的解释说明，领导人的个人领袖风范也得以体现。所以无论是记者们的提问还是领导人的回答都具有信息密集性和复杂性两个特点。
最能体现这一特点的就是数字。
例5：温家宝总理：第三，中央政府投入的1.18万亿元主要用于民生工程、技术改造、生态环境保护、重大基础设施建设和地震灾后恢复重建。其他若干方面都不在这两年4万亿元的计划当中。比如我们减免税费实际将超过5000
亿元，达到近6000亿元；我们提高企业退休人员养老金的标准；对1200
万义务教育阶段的教师实行绩效工资，提高他们的工资水平；增加农民的收入，扩大补贴范围，提高补贴标准；我们将在三年内投入8500亿元实行医药卫生体制改革。所有这些资金都不在4万亿元当中。（朱镕基总理2009 年 3 月 13 日记者招待会上回答《中国日报》记者有关世界经济危机的提问）
在这段话中，温总理用了九个数字，涉及到了10个领域，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口译员的工作负荷，必然容易引起精力分配的失衡。
3.2.4 两会记者招待会与会三方的文化鸿沟——以中国文化负载词为主要体现1871 年，英国著名的人类学家泰勒在他的著作《原始文化》中将文化定义
为：“文化或文明从一种广泛的人种学意义上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其他所有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一切能力和习惯。”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是文化的表现形式，是文化行为的发生工具，语言本身是一种文化形式。各个国家有其各自不同的文化以及语言表现，同一个国家由于地域、时空、受教育程度、自身兴趣爱好在文化及其语言的表达上也会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两会记者招待会中作为参与的三方：发言人、受众和口译员必然存在文化鸿沟。作为两会记者招待会的发言人，朱镕基总理和温家宝总理都是文化底蕴深厚的人，在他们的语言中随处可见文化的影子。如何把文化负载词翻译到位，既要传达出其深层含义，又要给受众以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优美诗意的印象，无疑给口译员增加了更大的工作负荷，也是导致精力分配失衡的最重要原因。
最能体现的有：
中文四字格。例6：温家宝总理:大会顺利结束了，但是我们面前的道路是不平坦的，要保持头脑的冷静，形势稍好，尤须兢慎。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我们这个民族在历史上灾难太深重了，这就培育了我们的忧患意识、生存意志和追求和平与发展的愿望。我们这个国家太大，问题太多、太复杂，这就要求我们这个民族不畏艰险、百折不挠、坚定信心、永远奋斗。（2007）
中国特色时政经济词汇或话语，如：港人治港、高度自治、三个代表、绩效工资.、小康社会、和谐社会、两免一补、民族自治、特别行政区、加强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三农问题、科教兴国、依法治国、可持续发展、大锅饭、米袋子、菜篮子……
中国特有文化意象表达。如：温家宝总理的“打了一场遭遇战”，“打了一套“组合拳” (2003),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根弦绷得还很紧” (2005)等，朱镕基总理的“风马牛”（2001），“挟天子以令诸侯”（2002）等都出自中国传统文化典故，想要在记者招待会的即时口译中找到得体正确的翻译无疑需要口译员的大量精力。
尤其，温家宝总理的诗词引语口译更为甚者。在他为政十年的记者招待会中，共引用73处成语典故，诗词歌赋。24次都是表达他为政为国为人民服务的决心语信心，“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在2003、2008及2012年这三年都提到了；13次是描述自己对于台湾人民的深厚感情，以及对祖国统一的殷殷期盼；10次是关于经济危机对中国及全世界的影响；等等。
四、应对策略
从语言层面而言，我们可以采取以下几种方法：
一是省译。有些具有中国特色文化的词可采取省略译法，节省精力分配，减轻工作负荷。
例7：温总理：中国政府代表团所作的大量工作是有目共睹的
口译员张璐：The Chinese delegation put in a large amount of efforts at the Copenhagen conference and our efforts are widely recognized.
汉语中的“目”是指“眼睛”，及英文中的“eyes”，而成语“有目共睹”的直译为“being seen or witnessed by eyes”。我们都知道，“目”的概念在张璐的口译中略去了，而其蕴含意义被保留了。“Be recognized”指的是被大部分人认为是好的或重要的。
二是增译。增译可以使译语表达更清楚，口译员边译边可以思考，为自己减轻单位时间内精力分配的负荷。
例8：温总理：画是如此，人何以堪。
口译员张璐：I hope that one day soon, the two pieces of the painting can be held again. And I cherish the same wish not only for the painting but also for the people on both sides of the Straits.
此处，“画”是“画是如此人何以堪”的主题，张璐在其译语中加了一个主语“I”，并使用了连词“not only…but also…”来反应其主从结构。
三是解释译法。解释译法译员遇到中国式四字格或概括性词汇的情况下，通过解释译法使国外受众更好更清楚地了解这些词背后的深层意义，边译边思考下面的句子，为自己精力进行更好地分配创造条件。
例9：温总理：比如，在应对金融危机当中，我们实行了许多刺激经济的政策：家电下乡、汽车以旧换新。
口译员张璐：For example, we have introduced a series of stimulus measures to tackle the financial crises and these measures include the program of subsidizing the sales of home appliances in China’s rural areas and the trade in second-hand automobiles with new ones in China’s rural areas.
有些人将“家电下乡”直译为“home appliances going to the countryside”, 而这个政策只是从2010年2月份起刚刚实行，对很多外国人而言还不是很熟悉。张璐在此的解释译法更能让人接受，因为他的口译解释了这是个什么政策，更容易让那些并不很熟悉这个刚刚实行的政策的观众理解。
四是仿拟译法。仿拟可以让译员根据脑海里所积累的英文的习语、谚语等的表达方式直接套用到中文的表达方式中，节省译员的精力。
例10：温总理：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口译员张璐：For the ideal that I hold dear to my heart, I’d not regret a thousand deaths to die.
这句话引自中国古代著名诗人屈原的《离骚》，温总理引用这句话是为了表达他在他剩下的几年任期里的决心。这里，“九死”没有被翻译成“nine deaths”而是“a thousand deaths”，成功地表达了温总理的决心。
从语言外层面来看，主要是加强译前准备、拓展语言外知识、增强跨文化意识以及对信息现实化和视觉化处理这几个方面。
参考文献
[1] Gile. Basic Concepts and Models for Interpreter and Translator Training[D]. 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5.
[2] Taylor. Health Psychology[S].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86.
[3] 过家鼎 联合国的翻译工作[J].《中国翻译》第 1 期. 2004.
[4] 金艳、陈铭. 从温家宝总理 2008 年的记者招待会看口译员的跨文化意识[M].《西南民族大学学报》第 4 期. 2008.
作者单位：中南大学
本文编号：18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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